浴室老太婆与名为抽屉的悠哉住所

        一本《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一本《边境  近境》；一本随笔，一本游记。题材上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嘛。这回放到一起来写。要问“真有如此操办的必要不成？”我想也无可无不可。若是刨根问底，这两本全都“逗乐我了”或许是个幸存的理由吧。


       《大萝卜》这本小书是将村上在《an·an》上连载了一年的文章编撰而成的，也就是所谓“单行本”。说小书可是实实在在的“小”，约莫两个小时就能看完（尽管有200页），算上大桥步还算有些风味的插图，我猜想文字部分只占可怜的三分之二。定价39.5，相比于相同价位内容翔实的《无比芜杂的心绪》，这回南海怕是不大厚道。得得，吐槽就此打住，好在文字本身还是不无风趣的。


       写作、猫咪、爵士、跑步，除了这些偏好的日常，他还喜欢“满世界跑来跑去”。《边境  近境》就收录了一部分“跑来跑去”的游记，包括：墨西哥之程、香川县乌冬面之旅、中蒙边境之行、横穿美国大陆和神户故乡漫步等等。其中既有作者涉笔成趣的奇葩事件，也不乏沉郁认真的冷静思考。个中滋味，或许真如村上所说：“看写得好的游记比实际外出有趣的多。”


       记得中学作文里我好像常说：“别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样做是怎么怎么卑鄙啊云云。”但读了《边境  近境》让我着实体验了一把那种“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感，这么说未免有些过分，不如说是：村上把旅途中的种种”不幸“、”烦心事儿“一古脑儿倾倒出来，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读者的趣味谈资。当然了定不是说它全是讲“不幸”的，文中穿插了许多深入浅出的思考。《大萝卜》的话就大多讲的是生活中的奇闻逸事。各色趣事恐不能一一传达，暂且以个人总结或原文摘录的方式简单的罗列一下吧。






                                                                             旅途“灾难”大杂烩

 



1、《无人岛·乌鸦的秘密》


       本来打算悠悠然在岛上想入非非，结果哪样事儿都不顺心：有用被水母蛰、鱼钩被石头缠住、同伴被礁石划伤。还有，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帐篷外面爬满的那么一万只虫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闷热压抑、毛骨悚然的夜晚。



2、《横穿墨西哥》


       每辆大巴上百分之百响个不停震耳欲聋的墨西哥民谣，每天得听上那么五、六个小时，实在不胜其烦。


       端着AK47气势汹汹抄上车的彪悍警察，说是可能与强盗交火。


       8月午后劈头盖脑的酷热、频繁丢失的行李、一连几次的食物中毒、不能行车的黑夜、超多的TOPE以及路面不满奶酪窝似得坑坑洼洼。




3、《诺门罕钢铁墓场》


       关于火车：“从大连开始被塞进挤得连厕所都去不成的、堪称中国式混乱极致的满员‘硬座’车（原本计划乘飞机去长春，但航班被取消了，突然改乘火车），摇晃了十二小时，累得一塌糊涂。到达长春站时，觉得脑浆组织也好像随同周围汹涌澎湃的情景而大面积重组一遍。中国人满不在乎地从窗口扔所有东西，若开窗坐在窗边，有时会遭遇意料不到的灾难。啤酒瓶啦橘子皮啦痰啦鼻涕啦等种种物件从窗外飕飕飞过，弄不好很可能受伤，下场更凄惨亦未可知。”


   关于宾馆：“我转了不少中国城市，深深觉得中国建筑师有一种能使得刚刚建成的大楼看上去浑如废墟的特异才能。例如每次进入面向外国人的高层宾馆——当然不是说全部——我们都会在那里目睹为数众多的废墟。电梯贴的装饰板摇摇欲坠，房间天花板边角部位开有含义不明的空洞，浴室的阀柄有一半两相分离。台灯的脖颈断裂下垂，洗面台活塞不知去向，墙壁有仿佛心理测试图的漏雨污痕。”


  关于医疗服务：“在哈尔滨，始料未及地跑起了医院——坐‘硬座’的时候，对面坐的年轻男子开了车窗不关上，致使异物进入眼睛（不过此君人倒非常友好，我下车时忘了带座席上的随身听电池，他特意跑来递给我）。”为此村上在哈尔滨去了两次医院，两次都不用等待，连洗眼带拿药才付费三元（四十日元）。于是村上感慨：“根据我的经验，就眼科治疗而言，中国的医疗状况甚是可歌可泣。便宜，快捷，技术好（至少不差劲儿）。”


       抱胡乱扑腾小老虎照相的悚然心情，简直堪比在土耳其深山里被库尔德游击队包围和在墨西哥看见被击毙的尸体时候的那种害怕。


       在新巴尔虎左旗，吃羊肉喝六十五度的白酒，醉得一败涂地。


       又是汽油味又是烟味开不了窗“洗衣店烘干机”式俄制军用吉普。




4、《横穿美国大陆》


       因为松村君长得像毒贩子，车子相当频繁地被警察拦住莫名其妙警告一通。


       车窗外，似乎无穷无尽的牧场、农场和时而闪出的汽车旅馆招牌的的单调光景。


       犹他州人滴酒不沾，滴酒没有。实在太难熬，无奈喝了车内如马尿般温吞吞的百威……





                                                                                   无聊“脑洞”小集锦

 



1、《说说体型》


       想想自己是个身处全是赤身裸体超模浴场的普通女人，实在尴尬……尽管不无想偷窥一眼的鬼心思。


2、《不必做梦》


       鲜明详细的梦

       1、炸毛毛虫
       2、白蛇派
       3、熊猫盖饭

       梦里”我“一边想着好恶心，一边把手伸向那些盘子和碗……


3、《鲁莽的小矮人》


       像暴风雨之夜饥肠难耐的恶鬼一般讲整整一盒格力高杏仁巧克力狼吞虎咽地统统吃下去，以平息体内那个爱吃巧克力、性情狂躁的小矮人的雷霆之怒。


4、《海报之吻》


       腥得就像“早上睁眼一看，身上骑着一头大海报，怎么推也推不开，还被它强行撬开了嘴巴，伴着湿乎乎的口气，把湿漉漉的舌头使劲伸了进来。”嗯，村上就是喝着如此这般的“新鲜”海豹油。


5、《大萝卜》


       由幼儿园“拔萝卜”游戏，想到老鼠抱怨分到的大萝卜难吃到“这算是什么东西嘛！” 接着又是俄国革命，又想到《今昔物语》里一篇大萝卜的黄色故事……





                                                                    浴室老太婆与名为抽屉的悠哉住所





       《边境  近境》虽说是游记，但村上一般都是回国一两个月才整理出文字。有必要忘记，才能形成文章的粗线条。这“粗线条”怎么想起来呢？不是由详细的文字记录，而是一个个类似小标题的词句，一边旅行一边怀揣一个小笔记本，记下最易于把握当时事件轮廓的关键词句。


       例如“浴室老太婆”这句话就很快想起：啊是的是的，在靠近土耳其和伊朗边境的小镇有那么一个奇特的老太婆。同资料抽屉的索引标题是一回事，潜在记忆就在“抽屉”里住下。这时，自然记录的照相机什么的也基本不用（当然松村君自个儿拍摄了不少），而是把节约下来的精力认认真真地把清净、氛围、气味和声音刻在脑中。让自己成为好奇心的俘虏，这点尤其关键。


       比起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等的“和风”，村上不算是很“日本”，而是个很“美式”的作家。又是酒吧又是爵士乐、古典音乐，还搞英文著作的翻译。同时菲茨杰拉德、雷蒙德·卡佛、雷蒙德·钱德勒这三位美国小说家对他的写作风格有不小的启发。如此多“西化”风情而非“和风”的作品既能畅销不衰，在文学界也有一席之地，能多次被诺奖提名，这样看，村上幸运的像个怪胎。


       29岁才出道开始写作，至今也拿了不少的各色奖项，作品也有了有广大受众。但这不是因为“幸运”而“幸运”，归根结底这些都来自于他不折不扣的勤奋。认为自己没天分，所以才勤奋，这也是他如此高产的原因之一吧。不断运动以保持健康，不断写作以争取开凿思想的泉眼，尽管跑步让村上有了个好身体好精力，但长篇写作仍是个极其累人的活计。估计会抱怨道：“啊，太累人啦。”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就会去写一写短篇、随笔或者“满世界的跑来跑去”，调节调节。例如《大萝卜》就是在三年《1Q84》写作后量产的一批随笔。


       这样一来，长篇创作过程中没有用完的“边角料”就能投入其他行文较少的模具中使之成型，或者把稍纵即逝的纷纭意念及时捕捉下来以备他日之用。“投入模具”、“捕捉下来”可得讲究，这些微不足道得小插曲、小知识、小记忆、个人的世界观，悉数藏进名为“抽屉”的住所，再来个“浴室老太婆”式索引，这不一篇篇随笔、短篇、游记就诞生了。


       写的时候优哉游哉，随性而至，只是不时遭到世间的批判，说什么：“你的随笔毫无见解，软塌塌的缺乏思想性，简直就是浪费纸张。” 云云的话。这位站在“鸡蛋”一方对抗“高墙”的斗士，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吃货和脑洞奇大的逗比，在数不清的“抽屉”里优哉游哉，又是“浴室老太婆”又是“熊猫盖饭”又是“海报深吻”，写着无限接近无可无不可的内容。






       “诸位就算感觉无聊，也请勿动怒，高抬贵手。村上我也算是以村上的方式尽心尽力了。


       从前美国西部的酒吧里大多会有一位驻店钢琴手，弹奏些闹哄哄却天真无邪的舞曲。据说那钢琴上就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道：“请不要向钢琴手开枪。他也是在尽心尽力地演奏。”我完全理解他的心情。恐怕曾经有过酩酊大醉的牛仔，口中嚷嚷着“你个混蛋，这钢琴怎么弹得这么臭”，掏出家伙来，砰地就给他一枪。碰上这种事，那钢琴手怎么吃得消哟。


       哎，我说这位客人，你大概没带着家伙吧？”





       喂，我说，如此村上式的无聊法，怕是学不来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