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曼,一只羊头的年夜饭

by 吴苏媚 2016-01-25 23:21

当驴友的那几年,接二连三的春节都在国外稀里糊涂过,2012年春节则印象深刻。当时我漂荡在中东大地上,离国已有一年,和另外三位也在中东的女驴友约了安曼一起过春节,温州的葱婶,东北的晴天,西安的芳儿。

 

我们每个人都从不同方向汇聚到安曼。芳儿从土耳其,横穿叙利亚,捎上大马士革的葱婶,一起来到安曼。我自约旦的沙漠跑回安曼,晴天则从以色列回安曼。


 

我们像所有的陌生网友见面一样,初见嘘寒问暖,交流旅行经历,然后开始商量怎么过春节,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除夕夜吃什么。

 

晴天东北人,不让东北人过年吃饺子,简直能马上跟你掀桌子拼了。我和葱婶江南出身,对饺子没有任何祖传牵挂。芳儿西安的,以专业厨娘著称,对于春节吃什么没有强烈意见,并且非常温柔地露出“有啥吃啥,啥也吃不上我来露一手”的恬淡。

 

为 了安抚晴天的急躁,我打听了哪里有中餐馆,然后大家浩浩荡荡去订年夜饭。天真,原先还真的以为大家众筹一下,能够吃顿好的,可在高级中餐馆瞄了眼镶金边的 菜单,腿都吓软了。饺子论只卖,差不多一美金吃一个。开玩笑,我哪里配得上呢。我们都是苦逼的穷驴,在中东以吃大饼挣扎活下来的,对于突然要花那么多钱来 过春年,没有良好的心理准备。

 

我和葱婶坚决对晴天想吃饺子快想哭了的表情视而不见,勇敢并残忍地捍卫住了自己的钱包。


 

几番民主探讨后,我们听从了旅馆经理安德鲁的建议,准备随便吃顿土著饭解决。一进朴实的阿拉伯平民餐馆,立刻四肢舒坦了,这才是穷驴应该干的事,应该去的地方。我们三个端起高贵范儿,使唤温柔贤惠的芳儿去点菜,眉开眼笑地说:“你随便点,爱吃啥点啥,我们什么都可以。”

 

芳儿真的放手一搏了。除了酸菜啊炒饭啊各种寻常可见的油腻之外,点了一盘非常原生态的羊头来镇场子,感觉是厨房杀好了端上来,供我们祭神用的。除了芳儿和我象征性搅了几下,晴天和葱婶基本没理会这只冷峻的羊头。


 

说真的,之所以安曼这顿年夜饭让我念念不忘,这只半生羊头功劳最大,每当想起吃饭的时候,被羊眼睛死死盯住不放,就觉得杀气腾腾,难以忘怀。我非常欣赏芳儿点菜的果敢与创新。


 

但这只羊头让葱婶和晴天一样,陷入了年夜饭低潮,她没有想到,躲过了高价饺子,还是躲不过霸气侧露价格昂贵的羊头。事后她经常碎碎念,芳儿竟然点了只羊头,羊头!其实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羊头那么贵,我都没吃却还要付四分之一的价钱,凭什么!

 

饭后并没有别的节目(主要还是太穷),就回克里夫旅馆,抱着笔记本看春晚。王菲与陈奕迅合唱《因为爱情》,听众们热烈地奔走相告,王菲走音了!

 

在我反反复复重听走调的那几句之时,克里夫旅馆的一场跨国大戏悄无声息拉开了帘幕。

 

事情的爆发非常突然,没有任何预兆,好像是晴天把跑鞋放在大厅想要烘干,经理安德鲁和白人老太太要吃晚饭,嫌鞋子有味道,让晴天收起来,大概言辞不够客气,晴天和安德鲁起了严重冲突。

 

然后芳儿直接冲上去,一把夺走了白人老太太的小桌子——这个老太太长年住在克里夫旅馆,有点视旅馆为家的感觉,长年霸占着一张小桌子,谁用她都会挪走。我也曾经被她抢过两回,不过我就只是轻微地“啊”了一下完事。

 

白人老太太被突袭,整个人都震惊了,犹如风中一片颤抖的叶子——我也是,我一直以为芳儿性情如水,温柔可人,没想到她心里埋藏着一座巨大的火山。



全场鸡飞狗跳,感觉大家马上就要相互扔鸡蛋了啊!客厅里眼风如刀,杀死了好多空气里乱窜的飞蛾。葱婶嗖一下溜回房间里躲起来了。我则沉静又八卦地站在一边看热闹,感觉自己左右为难,不能够站队。安德鲁一直对我非常友善,而晴天和芳儿两人联手,已经稳稳占了上风。

 

气氛渐趋冷静后,晴天仍然觉得憋屈,回房收拾她庞大的拉杆箱,准备结帐走人。我和葱婶苦口婆心地用现实主义手法劝她,不值得啊不值得,今天的房费你已经付了,明天再走比较划算!

 

最终晴天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在大年三十的夜晚折腾自己。后来一直住到了大年初四,我们几个各自散了,前往截然不同的国家,我飞印度,葱婶去以色列,芳儿去埃及,晴天飞斯里兰卡……

 

大年初四其实是我的生日。那天我从约旦安曼疲倦地飞到印度孟买,住在火柴盒大小的胶囊旅馆里,如果没有爱情,生日和别的日子并无不同。

 

啊,2012年春节的那只羊头,在克里夫旅馆的那场架。王菲在春晚把动人的《因为爱情》唱走音了: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那年安曼,我们都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可以为之疯狂的人,只能一个人默默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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