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里抓着一张中东大饼

by 葱婶 2016-05-04 14:08

我的旅行从来和吃无关,我的意思是,从来都和好吃的无关。我绝不是那种会为了某款美食而特地去拜访某地的人,所以如果我恰好吃到了某种美食,原因只能是正好路过。

 

在 大马士革的时候,我去过几次市集直街上的一家著名甜品店,据说很多名人政要都会经常光顾的一家店。棕色的玻璃门面,门口支起了一口铜锅在煮着沸腾的牛奶, 店内出售冰激凌和甜品,里面有四五个穿着白衣服的小伙子站在长桌前,四面都是实心的桌子,桌子上挖了几个坑,他们就拿着大木槌在坑里捣着冰激凌,木槌砸出 咚咚的声音,场景类似于国内的捣年糕,他们就在店里做这件事情,倒是挺富有戏剧性的效果。

 

大马士革的那条市集直街,你知 道,如果这家甜品店不是开在这条古老的街道上,氛围一定大打折扣,我现在也不会回忆起它。旅行的时候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哪里吃的。在这条据说几千 年历史之久的古老市集直街上,吃一碗手工捶打出来的冰激凌,旅行的意义(如果有的话)中有一部分就是这样了。

 

记忆中的大马士革市集直街,琉璃瓦顶,长达一公里的街道两旁,包括分叉出去的巷道,布满了店铺,售卖铜器、首饰,自制的香水和橄榄皂,在大马士革,这些就是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大马士革是优雅的。

 

冰 激凌的味道我忘记了,我吃过两次甜品店的酸奶,叙利亚的酸奶真是酸极了,我无法形容,就算他们在酸奶上铺满甜味的葡萄干和杏仁,也无法中和那酸到骨子里的 味道。当时,我去拜访过一户当地的人家,他们还用酸奶煮牛肉招待我,这是我吃过的黑暗料理中令人记忆深刻的一道,不过我很争气地吃完了——为了招待我一个 人,这户人家做了三四道菜,每道菜都带着叙利亚菜系特征明显的酸味,现在我想起来,在那段接近战争的时期,这应该已经算是顿大餐了。后来,战争爆发了,当 时招待我的这位叙利亚的朋友,她的名字叫做玛丽亚娜,大马士革大学社会学的硕士,如今在黎巴嫩成了一个难民。人们说叙利亚人想要借着战争挤进欧洲,可是, 很少有人会想要踏上逃亡之路,我也不认为哪个国家的人们应该遭到这份罪,而且,不管人们怎么说,我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我在叙利亚时也经常吃大饼,在大马士革旅馆附近的一家饼店里买的,我通常吃的是鸡肉卷饼,也有将生葱,蒜,番茄,腌制的紫红色萝卜切碎夹在大饼中的蔬菜卷饼,而且价格都不高,大约在人民币十块钱左右。

 

后来我离开叙利亚去了约旦,安曼这座城市就像是一座山坡上的几个水泥盒子,虽然无聊,物价却高,每天就只能吃纯正的大饼,有时是大饼和烤鸡,更多的时候就是大饼涂上一层巧克力酱,旅行的吃饭省钱秘诀是,当地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在中东,食物是异常单调的,大饼是最便宜的食物,花一点钱就能买到足够几天吃的大饼,而且烤得都不至于太难吃。刚出炉的大饼酥软,缺点是放到第二天就变硬了,特别是在十二月的寒冷季节,牙口要好才能咬得动。除此之外还有红茶,如果你自己带了炉子的话,茶就几乎是免费的。

 

从 安曼去了达纳,一个天地寂寥的山谷里的小村庄,有盛大的日落,有荒凉的戈壁情怀的人可以去,像我去了也无事可干,呆了两天,全部是在客栈里,吃着和日落一 样永恒的搀了沙子的大饼,嚼的嘴巴嗑磕作响,因为当地人烤大饼,并非全都是用炉子,也有把面饼覆在里面装了炭火的铁桶上烘烤,而铁桶就滚在沙地里,所以买 到大饼里夹了沙子的也不足为奇,这已经是烘烤大饼的一种高级形式,我在埃及的阿斯旺还见过把面饼直接摊在地上烘烤的,太阳为被大地为炉,相当节能。


 

从 约旦去以色列的时候,我在包里揣了好几张大饼,说真的,因为我听说以色列特别贵,未雨绸缪,我坐着车从安曼去耶路撒冷时,行李里有一半都是吃的,一卷包在 塑料袋的大饼,几包快食面,几块腌肉,大致是如此,像是从乡下进城去务农的。虽然现在想起来,觉得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做,但这就是我当时旅行时的习惯,或者 说一种执念,就是我要省钱。

 

耶路撒冷都有些什么吃的?现在一样也想不起来,鹰嘴豆泥,炸蔬菜丸子和大饼,虽然他们和阿拉伯 人势不两立的样子,但是吃的东西却几乎一摸一样。在耶路撒冷的日子,我就是吃着从约旦背过来的大饼度过的,有一天,我想去爬橄榄山,在某种意义上,橄榄山 之于犹太人就相当于恒河之于印度教徒,撒迦利亚书中说,橄榄山是末日耶和华降临的地方,所以犹太人总是希望能埋葬在橄榄山。

 

橄 榄山海拔八百多米,走走也就上去了,我在耶路撒冷的古城里晃荡了一圈后前往橄榄山,在路途中饥饿来袭,我翻找口袋,发现早上出门放在包里的一张大饼已经在 逛古城的时候被我吃掉了,我站在山脚下想了一会,饥饿让我浑身乏力,于是我就回头去客栈煮快食面填肚子了,等我吃饱时发现外面天已黑,第二天,我离开耶路 撒冷去了特拉维夫,从那时至今无缘再爬橄榄山,这是一张大饼导致的遗憾。


后来,我离开中东回到了尼泊尔,某天,一个朋友说带我去泰米尔区的以色列餐馆,我一进门,就又闻到了熟悉的鹰嘴豆泥的味道,还有桌上食篮里烤的嫩里带焦的大饼,我在中东半年,吃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食物是一种记忆,虽然我会说,我不想再吃到大饼这玩意了,但是当我回忆起在中东的日子,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在达纳的一个黄昏,天寒地冻,太阳急急坠去,沙漠中的山坡是金色的,面对着壮阔的峡谷日落,我的手里面抓着一张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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